Friday, November 28, 2008

[荷蘭 話 002] Ik verveel me. (好無聊哦!)



荷蘭生活到底無不無聊,要我這個習慣了台北五光十色、24小時開放的書店與咖啡館的人來回答,註定無法給個公允的答案。或許讓荷蘭人自己來回答比較好,我遇見過幾個曾經造訪台灣、甚至在台北住過幾年的人,他們問我第一句話通常是:「你不覺得荷蘭很無聊嗎?」到底有多無聊呢?或者我想人們會先問:「怎麼可能呢?」(擊點"Read More"觀看全文)



002. Ik verveel me. (好無聊哦!)


說起來,我的荷蘭生涯裡最常有的感受不過就是這句話:「Ik verveel me.(好無聊哦!)」。你可以在這句話的後面加上一些形容詞,像是「Ik verveel me kapot/ dood.(無聊死了)」。這或許是無可避免的詛咒,尤其是對我這種拋棄了事業、當初想著要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寫作的人,這是我自尋的煩惱、自找的麻煩。安靜無可置疑,但是否能夠好好寫作就是另一個問題了。畢竟寫作還是得有點刺激,除了一開始幾個月忙著詠讚遍地的綠、還有綠地上悠閒遊走的牛羊馬,循環過幾年歐洲的四季變化、窮盡了我對自然的愛好,所謂的刺激,似乎是離我越來越遠了。

荷蘭生活到底無不無聊,要我這個習慣了台北五光十色、24小時開放的書店與咖啡館的人來回答,註定無法給個公允的答案。或許讓荷蘭人自己來回答比較好,我遇見過幾個曾經造訪台灣、甚至在台北住過幾年的人,他們問我第一句話通常是:「你不覺得荷蘭很無聊嗎?」到底有多無聊呢?或者我想人們會先問:「怎麼可能呢?」


我非常瞭解一般台灣人聽到某人住在歐洲,就忍不住心生羨慕之意,這道理就跟某些知名百貨會打出所謂的「波蘭名牌保養品」,雖然波蘭貨在歐洲一般被視為劣質品。那些美麗的、聽起來就充滿異國風情的國家與城市名稱,光是講在嘴裡,用舌與齒品嚐,就覺得滋味非凡。鹿特丹、阿姆斯特丹、艾恩霍芬、登波士,或是台灣人道荷蘭旅行的必經景點,羊角村、北海呢?誰知道鹿特丹原來跟鹿一點關係也沒有,它原來指的是一個搭在爛泥水裡的堤壩,Rotterdam的開頭的「Rot」正如它所指的,就是腐敗、糜爛的意思;荷蘭人愛用「rot」這個字眼,來表達「該死的、天殺的」之類的感受,如此似乎不難想像鹿特丹創始的原始住民對當地的真正觀感為何。



我也曾經聽人們說過,能夠生活在這樣的自然美景裡、如童話般的古老城市裡,或單單是清新的空氣裡,是多麼令人豔羨的一件事。自然美景無疑是真的,剛到荷蘭時,坐在車裡腦中填滿了時差的睡意,半睡半醒望向車窗外,記得我自己確實驚訝於荷蘭遍地的綠,就算是高速公路旁,也有成群的牛羊漫步,啃食綠草。搖開車窗當時夏天特有的氣息湧進車裡,是陽光灑在滿佈晨露的綠草上、漫散出來的草香,想起在台灣人們蜂擁到清境農場看放牧的牛羊、形成人比羊多的畫面,不禁莞爾,也不禁心生滿足自得之情。

古老城市也是真的,幾千年的遺跡隨意散佈在城市裡、街道間,市中心的房子多半也有數百年的歷史,新興的建築不與十三世紀的大教堂比高,任憑教堂的歌德式尖塔傲視群倫,好幾公里外就可以看見它優美的身影。串成街道的屋子分向不同方向傾斜,有的還在邊牆拱起了斗大的突包,樓與樓之間嵌著鐵片,就靠著這些鐵片,幾百年前人們向上堆起了樓層。百年時光流轉,這些樓房不免變了形狀,卻一點也沒有搖搖欲墜的衰頹感,它們記載了歷史,保存住每一次逝者溫情的愛撫。

清新的空氣也是真的,每個季節都它自己的味道,春天的花香、夏天的草香、秋天帶著泥味的濕潤氣息、冬天冷冽卻潔淨無比的空氣,每個季節都有著獨特的美,雖然天氣多變多雨多風,總有那麼一兩天,讓你覺得這一切完美極了。自然,或說你眼中的世界,如此充滿了細節,每一吋都充全完美,每一吋都有自己的靈魂。這樣的一天讓你忘記所有的不快,敦促著你原諒一切,讓你記起自己的渺小,你的悲傷是多麼地微不足道。




所以,怎麼會無聊呢?怎麼可能會無聊呢?首先,在荷蘭,或說歐洲好了,商店只開到傍晚五、六點,週日所有的店面大門深鎖,在無法從事戶外活動的淒冷冬日裡,連逛逛街也不成,真令人不知何處消磨時光。

那看看電視吧!荷蘭不開放商業電視台,除了三台國家電視台以外,還有幾個開設在盧森堡、從當地播送的商業電視台,白天的時光不管是國家電視台還是商業電視台,通常沒有節目,商業電視台則充斥著電視購物與其他call-in(撥打高額付費電話贏大獎)節目。晚上的節目也很難讓人滿意,除了國家電視台幾個老字號的長青節目,商業電視台通常播放過季的英美電視影集,也不像德國那樣費心地加上德語配音,通常只有荷語字幕,這也難怪乎荷蘭年輕人的英文一般而言比歐洲其他國家好,因為真的不通英文連電視都沒得看了。

上上餐館、去Pub喝個小酒呢?除非住在大城市,以上兩者很難達到享受的層級。首先荷蘭食物相當地乏味,餐館也異常地昂貴,這可不是我這個熱愛鹹酥雞與肉圓的異鄉人特有的感觸,荷蘭人自己也承認,他們的傳統食物相當缺乏想像力,切片的煎馬鈴薯、或是整顆水煮的馬鈴薯,水煮得爛熟的蔬菜(你可以想像花椰菜煮得糜爛散發的臭氣嗎?),平底鍋煎的雞、牛、豬肉,淋上點醬汁。荷蘭人雖然非常堅持食材的新鮮,煮法卻刻意浪費了新鮮的美味,實在令人不解。

鄉村小鎮的pub,最大的問題就是音樂。如果你幻想在歐洲大家都聽著古典音樂、爵士樂,年輕世代聽的是前衛的搖滾樂、電子樂,你就大大地錯了。Frans Baur,還有所謂的Toppers(由兩個喜歡穿著閃閃發亮粉紅西裝的同志歌手,以及一個雖然是「直」的,也很喜歡穿閃閃發亮粉紅西裝的歌手組成,可想而知,走的是三八路線),前者的音樂可以用蔡小虎或比較活潑的費玉清來形容,後者最好的代表或許是紅頂藝人。形象是一個問題,重點是他們的音樂,「俗而有力」絕對是最好的形容詞。這類音樂連在年輕族群裡也大受歡迎,先前荷蘭電視台舉辦重選國歌投票,Frans Baur就是最高票得主。

對我這樣一個習慣了台北的捷運、公車與廉價計程車連結的人來說,最最最讓我無法忍受的,其實是大眾交通工具系統。火車系統雖然簡單便利,但畢竟不是到處都可以通達,每個城鎮就是一個中央總站,總是得要有公車或電車可以連接,除了少數幾個大城市以外,公車的設計就是連結A鎮各地站牌到A鎮的火車站,所以如果你想要到B鎮某地,雖然在地圖上看來不過是幾公里之遙,可以輕而易舉地花費你一個多小時的時間,因為你總得搭一班公車到達B鎮的火車站,然後再轉公車到你在B鎮的目的地。加上這些站牌點的設置,可不如台灣那樣密集,尤其在冬天或是氣候多變的時節,冒著淒風苦雨步行十幾二十分鐘步行到站牌,多次輪轉後又是這樣一場漫步苦行,真是讓人想到出門就意興闌珊。

只好開車了不是嗎?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開車的天份。先前下定決心回台灣考了駕照,因為照說我是可以直接轉換荷蘭駕照的,經過數個月與官僚打纏,終於確定還是換不了,只好得從新學過、考過。但老實說,我真的沒有開車的興趣與信心,駕照考試的書買了,還擱著。想來要等我能夠自立自強、開著車子到處探訪,還得花上很長的時間。

荷蘭生活確實無聊,那麼人們又是如何打發時間?天氣好的時候,漫步在森林原野裡自然是個享受。這樣的原野綠地不管是大城小鎮,每隔幾公里之遙總有一個,就算是公路旁荷蘭人也費心挖洞儲水,好讓雨水將那裡灌溉成一個小型的自然濕地,提供禽鳥歇息。花園和盆栽也在荷蘭人的生活裡扮演了極重要的角色,冬天草木凋零枯瑟之時,就要在園裡植下鬱金香與水仙花球莖,隨著冬天消逝、春天來臨,欣賞自家後院裡迸出的吋吋翠綠,隨後迎接滿園繽紛的花色;這種種植與收穫的簡單歡愉,原本就是人類最根本的樂趣之一。



四季移轉、各大節日也在人們的日常生活裡刻下鮮明的印記,不管是夫妻都得辛苦工作的雙薪家庭、窩居在市政府補助的所謂「rijtjeshuis」裡的低收入家庭、還是退了休的老夫妻,當然也包括住在獨立洋房裡經濟無虞的夢幻家庭,都會煞費苦心地用最應景的色彩妝點家居。春天與復活節的鵝黃粉嫩,夏天的清爽藍綠,秋天的紅棕色,耶誕節的紅綠金銀,裝飾在大窗戶前、決定家居氣氛的「視覺焦點」:巨大玻璃花瓶,懸吊的盆栽和旅行蒐集而來的紀念品。荷蘭人的家就是他們生活的具體呈現,是他們記憶的藍圖、所有亟待實現已然實現的渴望與夢想匯集之地。

這也難怪荷蘭人淡薄友情,因為他們的家才是他們一輩子苦苦經營、費勁所有金錢精力的終極目標,或許是新教的價值觀,讓他們勞動之餘只念著興隆家業;或許他們就是這樣簡單腳踏實地的民族,回到家裡褪下面具褪下層層包裹、標示著他們在社會中身份地位的外出服,為自己煮一杯咖啡,望向精心打理的花園,看著鳥兒啄食懸掛在外牆邊的堅果花生,心裡油然地生出一種滿足感,一種快樂,一種沒有我也沒有你的,單單存在著的快樂。

No comments: